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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围城第三日,忽然下起暴雨来。

    天阴沉得好像快要掉下来,暴雨一阵又一阵,打在房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天气一变化,宫里诸人的心情也愈发地沮丧起来,仿佛这天上落下来的不是雨,而是自己的眼泪。

    宝钦却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对攻城的叛军来说阻碍要更大些,于自己而言却是一番助力。只是这雨到底有停下来的时候,且这皇宫已经破了三道门,再这么捱下去,只怕不到明儿天明,她们就全都要沦为阶下囚了。

    “传消息给二皇子,就说——”宝钦皱起眉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清雅却犹豫不绝,顿了顿,好一阵,才压低了声音劝道:“王妃,这事儿是不是先与皇后通个气。”

    宝钦“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先写封信,你让前头守门的侍卫传过去。”说着,便快步踱回桌边,挽起袖子来开了架势。清雅赶紧帮忙铺纸磨墨,只是不敢看宝钦到底写了什么。

    宝钦落笔飞快,不多时便写了两页纸,收起来吹了吹,复又叠好,一道儿先去见皇后。

    她与皇后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是她们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清雅敏感地发现了宝钦眼中的坚毅和皇后的担忧。

    “王妃。”清雅咬咬牙,心一横,道:“奴婢跟着您一起。”她在宝钦身边跟了这一年多,时间虽不长,对宝钦却多少有些了解,一见她的神色便能猜到些她的想法。上一回她一不留神,害得宝钦被贺岚清抓走,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回却是再也不能有闪失了。

    宝钦却不作声,只让她去送了信。等清雅送完信回来,就瞧见宝钦已经拔出了腰间的软剑,一双幽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剑身,面上却是一片肃穆。那支软剑是宝钦用了许多年的利器,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怕剑上有戾气,自从宝钦怀孕后,她便把那软剑解了下来,却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将它带在了身上。

    “王妃,您这是打算——”

    宝钦点头,正色道:“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这个胆子出来了。”

    外头依旧落着雨,兼又刮起了大风,吹得呜呜作响。

    宝钦端坐在窗边,看窗外瓢泼大雨,眼神却依旧坚定沉着。

    清雅手捧着信,迟迟不敢敲门。倒是宝钦好似背后长了眼一般,头也不回地问:“二皇子来信了?”

    清雅低头应道:“已经按照王妃的吩咐,先拿给皇后过目了。”

    “娘娘怎么说?”

    “皇后娘娘说,一切皆由王妃定夺。”

    宝钦的唇边勾起一丝微笑,“也好,既然皇后娘娘也应允了,我行事也便宜。”说罢,远远地朝清雅伸出手来。清雅赶紧把信奉上,宝钦飞快地接过,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罢了便嗤笑,“好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就这样也敢肖想大位,真真地做梦。”

    她随手将信扔在一旁,站起身,将软剑插入腰际,又让清雅帮忙整了整衣服,直到确定并无纰漏了,这才低声道:“既然你要跟着,那就放机灵些,一会儿我可没精神再顾着你。”

    清雅赶紧应道:“王妃放心,奴婢这几个月跟着司徒大人学过些浅显的招数,自保足矣。”

    出得房门,宝钦又特特地去拜别了皇后。二人都没说什么寒暄的话,皇后一脸郑重地道:“你当心。”

    宝钦点头,想开口说什么,才张口却又停住,朝皇后笑了笑。

    “你……可有什么话……要要留给烈哥儿的。”

    宝钦眯起眼睛笑,“有许多话,不过,等我回头亲自和他说。”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好孩子,我等着你。”

    宁安宫外还有两道门未破,但这里不比前头的宫门,不论是规格还是牢固程度都不能与大宫门相提并论。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到下午时宁安宫就保不住。正因为如此,宝钦才写了信给二皇子请求和谈面议。她并非太子一系,秦烈又掌着西川大营的军权,便是为着日后考虑,二皇子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

    她与二皇子约定在宁安宫外西边的小偏殿会面,为保证安全,双方只各带一个侍卫。宝钦为了打消二皇子的戒心,才让清雅跟上,至于此行中真正的主力却是她自个儿——但这一点,二皇子却是不知道的。

    宝钦带着皇后的手谕,顺利地出了宁安宫大门,尔后不急不慢地往西偏殿走,足足走了一刻钟的工夫,这才到了约定的地点。外头雨大,虽说打了伞,可宝钦的肩膀上还是淋了许多水,袖子更是湿透了,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西偏殿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二皇子似乎还没有到。

    宝钦也不急,自拣了座位坐了,尔后便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侯了有一刻钟,依旧不见二皇子的踪影,清雅有些急,低声与宝钦道:“二皇子还没到,是不是不打算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到底还是不安全。”

    宝钦却始终不说话。又等了一刻钟,二人放在听到隔壁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清雅霍地跳起身,提高了嗓门儿喝问道:“谁,谁在那里”声音虽尖利,却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

    侧门推开,同样一身透湿的二皇子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宝钦瞥见他,垂下眼睛,微微侧身行了个礼,沉声道:“二哥安好。”

    见宝钦这般客气,二皇子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弟妹”,又问:“弟妹特特地将为兄约出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宝钦落了座,垂着头,低声回道:“二哥想来早就猜到了。”说话时又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夫君素来不爱插手朝堂上的事,只爱打打仗罢了,将来那位子上坐的是谁于我们夫妻二人并无相干……”

    二皇子既然能与太子斗得旗鼓相当,自然不会轻易被宝钦这几句话就打动,面上依旧一派沉静,虽是带着笑意,可那笑容十分地敷衍。

    宝钦又继续道:“夫君素来与太子交好,二哥有所不信也是正常。不过,这些年夫君与太子的交道二哥想来也看在眼里,他又何曾在朝政上与太子附和过。若果真与太子有多深的交情,当初便不会应了这门婚事。王家二小姐当初可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王府的。”

    二皇子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只是依旧没说话。

    宝钦又道:“我们两个本就只想过过小日子,而今眼看着又要为人父母了,自然是以腹中孩儿为先。二哥也是有子女的,想必也能理解我们的想法。”

    二皇子面上这才略有动容,沉思了一阵,方道:“弟妹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由不得本王不多想。再说,我母妃尚在宫中,听说也在宁安宫里——”

    宝钦赶紧接话道:“二哥请放心,我若是护不得贵妃娘娘安全,哪里还敢出来与二哥商议。”说话时,她一直竖起耳朵注意四周的情况,倒是没有听到旁的动静。想来这二皇子也没把她一个“弱女子”放在心上,果然只带了一个侍卫,只不过他又恪守礼数,始终站在宝钦的十步之外。

    “还有——”二皇子面上显出淡淡的讥笑之色,“老三素来与本王不和,弟妹果真能做他的主?单凭你一面之词,本王可不放心。”

    宝钦脸上显出为难又犹豫的神色,一旁的清雅也跟着脸色煞白。二皇子似乎瞧出了什么,眸中一闪,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弟妹莫非仅凭这一张口舌就想与本王合作?”

    宝钦犹豫着不说话,脸上涨得通红,眼睛四处乱砍,却不敢看向二皇子,似乎心中正在挣扎。好半晌,她才终于一咬牙,狠狠抬起头来,沉声道:“罢了,左右这东西日后也用不到了,不如就给了二哥,也省得您再怀疑。”

    “是什么?”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宝钦的手。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玉印,珍重地轻轻抚摩了一阵,才低着头道:“这是夫君临走时托我保管的西川大营虎符,我我……”

    她的话尚未说完,二皇子已经激动地冲了过来,一伸手便拽住了那枚虎符,来不及细看,就已高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尚未出喉,颈项间陡地一凉。身后那侍卫大惊,猛地抽出长剑欲刺,却已然慢了一拍。

    “住手!”宝钦长剑一收,反手将二皇子环在身前,锋利的软剑抵在他□在外的肌肤上,戾气沿着那剑尖缓缓渗进二皇子的皮肤里。这是一柄杀人的剑!

    剑尖微微颤抖,那利刃竟似活的一般咬了进去,一眨眼便割破了二皇子的脖子,渗出鲜红的血来。血珠儿落在剑刃上,便立刻坠成珠,迅速地沿着剑刃滑下,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画出点点血痕。

    二皇子立刻连话都不会说了,那侍卫亦吓得不敢再妄动半分,目瞪口呆地盯着宝钦手里的软剑,生怕她手中不稳,微微一颤,怕是就会要了二皇子的命。

    “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二皇子身为人子,理应前去探望,不如就随弟妹去宁安宫走一趟?”宝钦面上带笑,声音却是冷得发寒,这幅模样竟比秦烈那副阎罗样还要吓人。

    二皇子连话都不敢说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手脚亦是发软,只呆呆地被宝钦拽着走了一截儿,这才渐渐缓过神来。这会儿脑子里已是又气又恼,一面恨宝钦诡计多端,一面又恨自己大意,一不留神竟着了她的道儿。

    出了西偏殿,长长的走廊里竟涌出一大群叛军来,宝钦沉着脸一路冷笑,那些叛军见她手里握着二皇子的性命俱不敢乱动,倒是其中有个胆子大些的,扯着嗓子朝宝钦使劲儿恐吓,又作出一副指挥士兵们射箭的姿态。宝钦也不说话,手一动,就削下了二皇子半截小指头,顿时痛得他直嚎,又吼又叫的,立刻就把叛军们给赶了回去。

    手里有了人质,宝钦走在路上自然也胆气十足,脚步竟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些,不多时便赶到了宁安宫门口,一歪身子便躲了进去。

    皇后在派了苏嬷嬷在宫门口守着,瞧见这一行人血糊糊的先是骇了一跳,待看清受伤的人是二皇子,苏嬷嬷立时掩住了嘴,飞快地奔进了宫去。不一会儿,皇后娘娘就亲自迎了出来。

    皇后根本就没正眼瞧二皇子一眼,只哆哆嗦嗦地上前扶住了宝钦的胳膊,颤着嗓子问:“你身子可还好?”

    宝钦在二皇子肩井穴处拍了一把将他拍晕了,把人甩给苏嬷嬷,这才回道:“母后请放心,儿臣并无大碍。”她和秦烈在江南的那几个月一直好生将养着,身子早就好了,而今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正是稳妥的时候,她这番诱拐挟持只用了些巧劲儿,并未剧烈运动,故而竟无半点不适。

    虽说二皇子都被抓了进来,但这并不代表万事无忧,外头一圈儿全是叛军,万一真攻进来,就算宝钦手里押着二皇子,只怕也救不了所有人。不过是拖个两天罢了,若是叛军发了疯,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宝钦可还不想死。

    “且先拖两日,实在不行了——”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你就带着修哥儿媳妇和几位小公主先走。”

    宝钦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笑笑道:“说不准这两日援军就到了呢。”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宝钦的一厢情愿。他们又在宫里守了两日,却始终不见援军的踪影,外头的叛军不断射进信来要与她们谈判,从来信的频率和措辞来看,只怕文家终于要坐不住了。

    若是文家果真不管不顾地攻进来,只怕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不死不休的地步。宝钦仔细想了想,终于提出了条件:两辆马车,一直送到她们出城。

    叛军那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多时,两辆马车便送到了门口。宝钦让清雅出去检查了一番,很快发现了问题,又把马车给退了回去,同时送出去的,还有二皇子另一根手指头。

    文家再也不敢捣鬼,第二回送来的马车便牢靠了许多,清雅又仔细检查了马匹的眼睛牙齿,确定没有被灌进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了,这才回宫回了宝钦。

    拢共才两辆马车,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带上。宝钦也不怕得罪人,后宫诸位妃嫔们她护不住哪一个,索性一个也不带,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她只把几位小皇子小公主送上啦马车。

    赶车的一个是苏嬷嬷,一个是清雅,马车里坐满了人:皇后、宝钦、吴翠屏、诸位小皇子公主,当然还有早已奄奄一息的二皇子。

    宫门打开,宁安宫的侍卫们先打的头阵,前头十几匹人马开路,尔后是两匹马车,到最后又有十几匹人马断后。文家大爷堵在路上不让走,一脸阴沉地道:“你们若是食言带走了二殿下,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必须要留个人质!”

    宝钦却态度强硬,冷冷道:“文大人请放心,旁人也就罢了,这马车上还有皇后娘娘在,你以为皇后娘娘是你那样出尔反尔的小人?当然,大人若是不肯放我们走,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左右不过一死,我们几个女人,换二皇子一条命也算值得了。”

    她这几句话倒把那文大人气得一脸铁青,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若二皇子真丢了命,他们今次的叛乱简直就成了笑话。文家手底下有多少本事,自己最清楚,就他们那点子兵,哪里能和秦国大军对抗。而今拥着二皇子谋逆,一方面是秦帝最近逼得厉害,若是不动手怕也是全军覆没,另一方面,到底还是存着些心思,若果真逼退了秦帝,待二皇子继了位,文家可真正地立下了拥立大功……

    见那文大人不说话,宝钦遂朝众侍卫使了个眼色。清雅和苏嬷嬷一甩马鞭,一众人等便匆匆出了宫。

    马车迅速出了城,到了城外,宝钦从兜里翻出个瓷瓶子来,闻了闻,当着皇后的面把瓶子里的东西全都灌进了二皇子的嘴里,冷笑着朝他道:“我虽应了要放你,可没说不给你下毒。二哥今儿还算运气好,我身上竟没带鹤顶红,不过这瓶子里的毒药可是药王谷里出来的,二哥若是想活命,动作可要快些。”说罢了,也不唤清雅放缓些速度,一脚就把他踢出了车门。

    皇后虽晓得宝钦狠辣,可到底不曾亲眼见过,而今陡然瞧见她露的这一手,顿时骇得好半天不曾作声。外头的侍卫们却是解气得很,若不是事先宝钦早提点过他们,只怕这会儿都要一个接着一个地踩二皇子一脚才好。

    马车里挤了一车人,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宝钦可没指望他们一行能顺顺利利地逃到围场去。她若是叛军,定会在去围场的路上设伏,若果真去了,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想了一阵,宝钦咬咬牙,向皇后征询意见,“母后,儿臣想去京畿营。”

    皇后大惊,“你不是说京畿营已被文家收买吗?”

    宝钦摇头,“若文家成了事,毛检宏自然跑得比谁都快,可而今这情形——连我们都逃出来了,文家和二皇子便是将京城占了也如不了愿。毛检宏那只老狐狸,自然晓得此事该如何行事。这会儿援军未到,他若是回京清剿叛军,反倒能立得大功。儿臣觉得,与其大老远地去围场,倒不如索性请京畿营出兵。便是毛检宏不动——这京畿营里头,可不止他一个统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宝钦的脸上已带了些嗜血的杀意。

    皇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毛检宏有异心,只怕就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皇后而今也算是明白了,她虽能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可一旦出了宫,她便两手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索性全依了宝钦,半点意见也不提——大不了,也就是一条命。左右太子安好,皇后就安心了。

    于是一行人又调转方向,朝京畿营奔去。

    京畿营在京城南四十里处,常驻兵约三万人,都统领毛检宏,副统领韩飚。

    这两人宝钦都没有见过,只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听秦烈提起过,所以她才知道毛检宏是只狡猾的狐狸,而韩飚则是个老实人,只不过韩飚出身低微,熬了许多年才熬上了而今的位子,朝中又无人提携,所以才愈加地老实。

    还未到京畿营大门处她们就被人拦了,侍卫们赶紧去喊话,道是二皇子谋逆,皇后与诸位小皇子公主逃出城来,让毛检宏速速来迎。

    外头说话的时候,宝钦也下了马车。这会儿她早已褪下了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理了理头发,又让清雅帮着整了整衣服,瞧着人齐整了不少,这才缓缓踱到队伍前方。

    营地守护的侍卫们闻言早已一片哗然,立时有人去了中帐禀告。不多时,宝钦就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子男人一马当先地从营地里冲了出来。

    毛检宏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怎会如此老态,想必此人并非都统领,而是副统领韩飚。心念动时,那男人已冲到了营地外,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朝队伍上下打量,罢了高声问道:“你们说二皇子谋逆,可有证据?”

    因这几日宝钦表现抢眼,侍卫们对她颇多尊敬,而今见她在,俱不敢多言。宝钦低声回道:“二皇子是否谋逆,韩副统领使人进京一问便知。”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来,锋利的目光仿佛要刺透韩飚的脸,“京城闹了四五天,京畿营里竟然一无所知?韩副统领,这是何故?”却是带了些质问的意思了。

    韩飚大惊,急道:“这几日营中有细作,毛统领下令全营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故不曾听说京中大事,不想竟酿成如此大错……”说话时,他脸色已是煞白,丝毫不曾怀疑宝钦的话——正如秦烈所言,这的的确确是个“老实人”。

    既然连皇后都到了,韩飚自然要出来迎,才招呼着士兵们开门,陡然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慢着!”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矮胖子正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赶过来,瞧见韩飚要开门,顿时气得大叫,怒道:“好你个韩飚,竟敢无视本上意,私自开营,该当何罪?”

    韩飚顿觉冤枉,正欲辩解,宝钦却抢先开了口,冷笑道:“毛统领好大的架子,竟敢拦皇后娘娘的凤鸾!”说话时,已将手中皇后的令牌举了起来。韩飚瞄了一眼,赶紧跪下。毛检宏却滴溜溜地直转着眼珠,还欲再说什么,宝钦又道:“听说毛统领与叛军首领之一的文家有姻亲,这几日京里闹翻了天,京畿营却紧闭大门,不曾援助,而今又故意拦着凤驾,却不知——”

    她的话尚未说完,毛检宏已经跳了出来,大声澄清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位是——”

    “瞎了眼,还不快拜见睿王妃。”一旁的侍卫大声喝道。

    毛检宏一听说是秦烈的王妃,额头上顿时沁出了汗,赶紧躬身解释道:“王妃息怒,息怒,下臣也是……这个小心谨慎。方才未曾瞧见皇后令牌,生怕弄错了人,这才出声阻拦,万万没有怠慢的意思。”说罢了,又赶紧招呼韩飚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皇后娘娘和王妃们迎进去。”

    宝钦自然也晓得而今不是算账的时候,后头的叛军还得靠着他们来打呢,索性便给了毛检宏一个台阶下,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才转身上了马车。一会儿营地大门全开,毛检宏率领京畿营诸位官员跪地相迎。

    进了营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后和吴翠屏还稍稍镇定些,一众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却“哇——”地哭了起来。被困了这么多天,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毛检宏知道自己已在宝钦面前失了先机,欲将功折罪,只有赶紧领军进京镇压叛军,若是运气好能找到二皇子,先前的什么关闭营门的小错自然不会再有人提。于是,他一面让韩飚招呼众人在营地里安置,自个儿则领着五千人的队伍冲向京城。

    宝钦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一倒在床上便昏天黑地地没了知觉。她到底有孕在身,身体再好,也禁不起这般折腾,这一觉下去好半天没有动静,却把皇后娘娘吓了个够呛,又是传军医,又是亲自照顾,熬了整整一晚上,宝钦这才睁开眼睛。

    帐篷里很安静,空气中有浓浓的药味儿,光是闻着就让人迷迷糊糊的。宝钦使劲儿想要坐起身,才动了动,一旁的皇后就惊醒了,赶紧扶着她,关切地问:“我的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宝钦只是摇头,扯起嘴角笑笑,“许是睡得久了,头有些晕。”

    皇后道:“这几日你一直都操着心,又没睡好,怕是累极了,这一觉竟睡了有七个时辰,可把大伙儿吓到了。”

    宝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挣扎着坐起身,又问了同行诸人的情况。得知大家伙儿都好,她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围场那边,可来了消息?”

    皇后也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有了消息,先前送信的人在路上被叛军抓了,还是陛下察觉不对劲派了人回来察看,这才把消息传了出去。这会儿大军正在路上赶着,连夜兼程,怕是今儿就能到。”说着话,又想起留在宫里的那些妃嫔们,也不知有没有被叛军为难。虽说当时将她们丢下是无奈之举,皇后到底心存愧疚,这一晚上总是睡不着。

    宝钦的心里头却想着秦烈,这几天被困的时候,她挟持二皇子的时候,并不是旁人所看到的那般英勇无畏的。她也曾害怕过,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腹中还有她与秦烈的骨血,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她要如何才能过得下去。

    这样危险的时候,最需要秦烈的时候,他竟然不在身边。一想到这点宝钦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几日困在宫里,吃食虽说不缺,但澡却是没地儿洗的,连衣服和没得换,当时情况紧急,却是无人觉得不妥,而今一放松下来,宝钦才发现自己身上都快要馊了。赶紧唤了清雅过来准备热水,又随便找了套干净衣服套上,虽不华丽,穿着却也舒服。

    毛检宏去了京里镇压叛军,却把韩飚这个老实人留在了营地,忙前忙后的好不殷勤,倒是让宝钦瞧着十分不落忍,好几次提点他赶紧去京里凑个数,不说抓不抓得到叛军首领,便是点个卯,日后论功行赏起来,也好歹算一份功劳。

    那韩飚却只摇头,道:“毛统领亲自率的军,带了足足五千人,要抓那些叛军自然是手到擒来。娘娘们而今在营地里住着,自然要小心伺候,若是哪里怠慢了,那可就是属下的大罪。”

    大家伙儿都以为毛检宏这次定要立下大功,却不料这快到手的功劳却被人给抢了,当日中午,四皇子便领着援军到了京城。四皇子一到,毛检宏自然要靠边站了。

    秦烈和秦修都在围场,这援军怎么会由四皇子统领?宝钦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到了外头清雅惊喜交加的声音,“王爷,您可到了。”

    话未落音,便从那门外射进来一个人,宝钦尚未来得及抬头,他已狠狠将她搂在了怀中……

    且不说秦烈说了多少好话,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让媳妇儿消了气,反正不论是京畿营的士兵,还是宁安宫的侍卫们,大家都晓得了,那素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阎王脸睿王,在媳妇儿跟前真真地做小伏低,简直是让人……不忍目睹……

    过了小半个月,京里的叛军这才全部消灭殆尽。秦帝震怒,赐死二皇子与文贵妃,又抄了文家,连坐达两百余人。四皇子却因此得了秦帝的重用,未几便授了郡王的爵位。虽说距离秦烈的亲王爵还有一级,但他已十分满意了。授爵后第二日,四皇子便亲自登门,与秦烈说了一下午的话,出门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虽说先前皇后曾解释过秦帝对此事并未全部知情,可宝钦到底还是因此生了嫌隙,之后秦帝论功行赏,她甚至以胎儿不稳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进宫受赏的荣耀。秦烈自然晓得自己媳妇儿的心思,回京后不久,便与宝钦搬去了温泉庄子,连过年都不曾回京。

    次年五月初六

    秦帝在谨身殿里批阅奏折,一连看了好几个窝心的折子,不是这里发大水,就是那边儿有蝗灾,再不然又是哪个官员贪污军费……气得秦帝心口疼,狠狠把折子一把全推开,忽地瞥见手边折子上头的字很是熟悉,翻开一看,老人家总算笑出了声,赶紧高声招呼身边伺候的太监道:“高成高成,快去给皇后通报一声,睿王媳妇儿今儿刚生了个儿子……”

    …………

    六月,宝钦总算出了月子,彻彻底底地洗了个痛快澡,又换了身细棉衣裳,才回屋坐下,就瞧见秦烈抱着儿子急匆匆地进来了,一众奶妈嬷嬷都跟在后头,想说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阿宝,你瞧瞧,我们家一一怎么老在睡觉,这一天到晚我都陪着,就没怎么瞧见他睁过眼。”秦烈好容易才大发善心请秦帝给自己儿子起名字,谁晓得那老爷子翻了一个月的书也没起好名儿,这不,家里头都只暂时以孩子小名儿称呼。乳名是秦烈给起的,说是头一个孩子就叫一一,宝钦当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过后再想起来才顿觉不对劲,一一倒还听得过去,可要是第二个娃,那乳名也太二了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宝钦也没力气把这影子都没有的事儿拿出来跟秦烈吵。她而今连带孩子的时间还嫌不够呢。

    宝钦也没带过孩子,一听秦烈这话,也觉得似乎不大对劲,赶紧把一一抱过来,伸出手指头戳小家伙的脸,一下,两下……手感还挺好。

    身后的乳母都快哭了,终于忍不住出声解释道:“王爷,王妃,这刚出来的娃儿都这样,若是睡得不好便长得不快。小世子爱睡觉又好带,这可是好事。”

    宝钦“哦”了一声,手指头伸在半空里,犹豫不绝,想要再戳一下,又觉得似乎不大好。一旁的秦烈赶紧把娃儿接过去,小声道:“哪能老让你一个人戳呢,也让我玩玩儿。”

    乳母和一众嬷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家里事太多,妈妈还是不能动,我得包揽家里所有家务,还要照顾妈妈,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多苦,累都快累死了。

    后头陆续会发个番外,不过速度肯定不快。要等到八月中旬回去上班后才能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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