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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苏云骋放下电话,抬头朝窗外望去,发现已是漫天皆白。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这才十月中旬,第一场雪就降临了。

    房间里温暖如春,虽然他身上只裹着一件浴袍,仍觉得有几分燥热。起床即洗澡,这种当年在工厂一线满身油污地当技术员时想都不敢想的“贵族式”享受,现在却成了他一天也离不开的一个癖好,以至于不管外出到什么地方,他最关心的是那里有没有舒适的洗浴条件。环境可以改造人,的确不假。倘若不是当上一市之长,或许自己也不会染上这一类怪毛病。他自忖。

    倚在沙发上,呷一口女佣张妈泡好的“碧螺春”茶,苏云骋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他突然领悟到,自己之所以心神不宁,倒不完全是因为屋子里温度太高,而是北京来的这个电话的缘故。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任天嘉年轻时可人的影子。算来有十多年没见到她了。上次是在首都展览馆举办的一次轻工产品出xx交易会上偶然遇到她,那时她在一家很大的家用电器生产企业做企划工作,三十五六的人了,依然风姿绰约,令人瞩目。而当时,他是仙峰市轻工业局的局长,是替主管副市长去参加会议的。他还记得,交易会结束的那天晚上,两人悄悄地在大栅栏附近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一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晚饭。从清华大学毕业后,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相聚,因而两人都很动感情。如果当初不是那次荒唐的“爱情测试”任天嘉或许早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两人默默地坐着,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互相守望。任天嘉点了苏云骋最喜欢吃的“豆瓣鲫鱼”这在早年清苦的大学生活里,算得上一道佳肴了。难为她还记着自己的口味,苏云骋感动地想。

    “你过得还好吗?”问过之后,苏云骋有点后悔。两人都已成家多年,而且风闻对方夫妇琴瑟和谐,如此这般卿卿我我地提问,未免有自作多情之嫌。

    “还好。”任天嘉淡淡地说。她莞尔一笑,突然问道:“你的大树上拴的还是那条‘狗’吗?”

    苏云骋失声笑了起来,招来旁边许多桌上诧异的目光。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典故”也是导致他们在大学里相恋三年、却在毕业前夕割断情缘的主要原因。对苏云骋来说,这是一个苦涩的回忆,他本不想触及,不料任天嘉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按正常进度,他们本来应当在六十年代末毕业。可是,如火如荼的“*”却把他们滞留在清华园里足有两年。离校前不久,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在一起闲聊,任天嘉突然出了一道据说是从法国留学生那儿“舶”来的测验题,让每个人都回答一遍。

    “在黑夜的旷野里,总共有一堆篝火、一棵大树、一条狗、一只猫,以你为中心,你该如何安置?”

    苏云骋不假思索地说:“这很好办。我要把篝火放在身前,大树可以作背景,摆在身后,让狗坐在对面与我大眼瞪小眼,让猫爬到树上替我守夜。嘿,那情景,真叫好玩儿。”

    他看见,任天嘉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大伙儿吵着让任天嘉解说这道题。她勉强地笑了笑。

    她说:“这道题是对每个人生活观念的测试。‘篝火’象征事业和金钱,‘大树’象征家庭,‘狗’象征丈夫或妻子“猫”象征情人。云骋看重事业和金钱,却忽视家庭;与妻子保持距离,却让情人深入后方。你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情人,却不会是个好丈夫。”

    她用一种作鉴定的口气宣布。

    正式毕业的那一天,也是他们正式分手的日子。表面的理由是,苏云骋分回了东北,而任天嘉在京城里做着很大官儿的父母不愿意让女儿离开身边,尽管当时他们自己也已经被“打倒”了。苏云骋却固执地认为,那次“爱情测试”是令任天嘉对自己变心的主要原因,因为后来他听说,任天嘉嫁给了一位高一届的外语系研究生,那位幸运儿通过“测试”的答案是:把狗搂在怀里,把猫赶得远远的。

    任天嘉刚才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对苏云骋来说不算什么新闻,但仍使他受到震动。早在半年前,方方面面就有传言,说仙峰市将要升格为副省级的计划单列市。市里的各级官员们表面上无动于衷,私下里却都在拨拉小算盘,估摸着在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权力再分配中自己会不会再上一个台阶。作为一市之长,他在最初虽然也为之怦然心动,但很快就把它放在脑后了。现在是信息社会,你若感兴趣,各种各样的“马路社消息”每天都会充塞满耳朵眼儿,而大多时候,这种消息都是经不起推敲的。何况,从中央到省里,没有哪个主管组织人事或体改编制的部门向他提及过这件事。但任天嘉的电话说的也是这件事,这就不一般了。她不会拿他寻开心,何况,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是主管这项工作的──早在两年前,她就调到国家体改委政策条规司做副司长了。

    “消息可靠吗?”他本想显得矜持一些,可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官场好比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拼命地追求比今天更为显赫的地位和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权力,虽然这是难以启齿的事,但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只能被这个磁场所左右。为官的道德感和耻辱感往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漠。“常修为政之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无所谓。他想,以自己和她的关系,她不会小瞧自己的。一大早就挂电话过来,足以说明她也是关心这件事,或者说关心自己的仕途的。

    任天嘉回答说:“国家计委和国家体改委拟了个计划,准备增加几个中央直辖市和计划单列市,同时加快国家的城市化进程。拟升格的名单里有仙峰市。当然,最终拍板还需要国务院来做。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有希望。”

    有希望!这就是说,自己也有希望进入副省级领导干部的行列了。副省级与副部级相同,那就属于“高干”了!

    苏云骋半仰在摇椅上,眼前又浮现出任天嘉的笑靥。几口酒喝过后,她的腮上愈发显得妩媚,眼色也有些迷离。

    “你不想送我回家吗?——这么晚了!”

    她似乎在有意撒撒娇,却令他不自禁地想起两人在校时的缠mian。

    “恐怕不方便吧?”

    他有些踌躇,或者说,有些胆怯。

    她幽幽地叹口气“我们已经分居两年多了。他去意大利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是京城团结湖畔一套不大的单元房。一室一厅。结构虽然简陋一点,收拾得倒还雅致,足以显示出主人不同寻常的欣赏品位。

    “云骋,你不该到北京来,不该让我见到你。”任天嘉紧紧搂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我本来以为已经彻底忘掉你了,可今天才知道,爱,是不能忘却的。”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吻了她,二十多年前热恋时,两人有过激情的吻,可是今天却与那时的感觉大不一样。

    任天嘉想留他过夜,苏云骋犹豫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柯援朝和两个孩子的影子,他摇摇头。

    他看出任天嘉的失望。

    “云骋。”

    “唔?”

    “我好悔。”任天嘉抱着他说。

    他明白她的意思,抬手取下床头柜上的全家欢合影。那是任天嘉与丈夫、女儿在颐和园石舫前照的。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既然做过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要后悔。他这样开导她,却突然想起当初关于大树、篝火、狗和猫的故事。那位发誓要把“狗”抱在怀里的研究生,如今却抛下“狗”自己跑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起她的女儿。

    “我让他把女儿带出去了。他可以有负于我,却不能不对女儿负责。我要让女儿接受正宗的欧式教育。”

    2

    “老爸,下楼来好吗?有贵客到!”

    是苏醒那有些做作的声音。苏云骋一儿一女,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这个当模特的女儿。女儿是他一手带大的,那时家里生活困难,连吃饭都是顾了上顿顾不了下顿,根本不敢想去请佣人;到儿子苏畅出生时,家庭境况就好多了,儿子基本上是由张妈带大的。苏畅进幼儿园时,苏云骋已经是局一级领导,在仙峰市颇有名气了,每天忙于公的私的或半公半私的各种应酬,在家的时间很少,当然也就不可能像苏醒小时候那样经常领着苏畅进公园、逛商店什么的,父子两人的感情一直很淡漠。

    苏云骋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虽然不大清楚,却很好听,显然是女儿的好友。会是什么贵客呢?他猜测着,信步走下楼来。

    站在旋转楼梯上,苏云骋觉得眼前一亮: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笑盈盈地仰脸望着他。

    “苏伯伯好!”美人儿待他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后,微微躬腰向她致敬,姿式非常优雅。

    “好、好,坐、坐!”苏云骋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女儿。他只觉着这姑娘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洋子,金洋子,我小学时的同学。”苏醒笑着提醒道,扭头又对金洋子说“洋子变得愈发漂亮了,连我爸爸都不敢认了!”

    金洋子佯羞地打了苏醒一下,那动作也很撩人,苏云骋心里不由得一动。

    “哦,欢迎欢迎,我们的电视明星!”苏云骋朗声笑着说。他想起来了,女儿的这个同学现在是仙峰电视台“都市传真”专栏的主持人。“都市传真”是一档收视率很高的新闻节目,无怪乎刚一下楼他就觉得眼熟,原来每天在电视里都要见面的。

    金洋子在苏云骋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悄悄打量着这位仙峰市的最高领导。小时候,她没少到苏家找苏醒玩,那时的苏云骋只是工厂里一名普普通通的技术员,除了长相比较打人,并没有给她留下更深的印象。后来她去北京读广播学院,几年后回到仙峰市,这位老同学的爸爸竟然当上市长,而且前不久市委书记古明帆在任上突然病逝,他又临时代理了市委书记。她的专栏采访过不少市一级领导,唯独没有给苏市长做过节目。凭着职业的敏感,她察觉到,市长的声音很动听,适合制作同期录音。

    “洋子有几年没来我家了吧?”苏云骋笑着问,顺手从茶几上取出一支金装“中华”香烟,乖巧的金洋子忙拣起一旁的打火机为他点上。她手上带着淡淡的脂香,苏云骋胸口不禁又是一动。

    “是这样的,苏伯伯。”金洋子略带些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别有一番韵味,像熟透了的沙瓤西瓜“市人代会很快就要开幕了,台长安排我搞一个关于政府工作报告的专访。这个报告一定是您来做,所以,我想请您抽出时间接受我的专题采访,时间嘛,大约十到十五分钟左右。”

    “哦,是这样。”苏云骋打趣道“洋子是来走老同学的后门的。你一定知道我是最不喜欢在新闻媒体上出头露面的吧!”

    这倒不是故做姿态。从进入市一级领导班子那天起,苏云骋就很少在报纸或广播电视上亮相,每逢这种关头,他总是主动把市委书记推到前面,尽管与几任市委书记比,他的年纪和资历都毫不逊色。一则在市委一班人当中,书记是“班长”是“一把手”他不愿给书记留下喜欢出风头的印象;二则他总是认为,一个人的社会影响力大小取决于手中权力的有效辐射范围,而不在于“出镜率”高低。换句话说,领导者的权力意志能否得到体现,主观因素往往更起决定性作用,而不是靠外力来营造气氛。

    金洋子调皮地歪了歪脑袋:“苏醒的面子苏伯伯当然是驳不得的。但从支持仙峰电视台工作的角度来说,市长亲自出面接受一次采访也是应当的呀,何况您现在还是代理市委书记。上个月召开全市宣传工作会议时,您不是还在会上强调要努力创造条件强化新闻舆论监督吗?现在正需要您做表率呢!”

    苏云骋朗声笑了起来:“你这鬼丫头真是好口才,不愧是名牌主持人。醒儿,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呀?”他笑眯眯地扭头问女儿。

    “那就看老爸您的心情啦!”苏醒做了个怪脸“不过换了我,与一个明星加美女面对面地做节目,肯定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疯话!”苏云骋斥道,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既然我女儿同意,我就破一次例吧!——答应啦!”

    “哎哎哎,老爸!”苏醒却不领情“答不答应是您自己的事儿,可不要把我扯进去哟!洋子——”

    她转过脸去“你的面子真是不小,恐怕你们台长亲自来,市长大人也不一定会应允的呀。是吧,老爸?”

    几个人都笑起来。金洋子边笑边说:“那我更得好好谢谢苏伯伯了。这回呀,我们台长肯定要嘉奖我,苏醒,到时候我请你去龙宫酒店吃御膳。”

    3

    客厅的门无声地开了,一只洁白如雪的名贵波斯猫钻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大男孩。他似乎没看见正在谈笑风生的几个人,旁若无人地往楼上走去。

    “畅儿,怎么不和洋子姐姐打招呼?”苏云骋嗔怪地喊住他。

    这是苏云骋的宝贝儿子苏畅。

    十八岁的苏畅长得十分清秀,冷眼看去像个女孩子。个头挺高,但略显瘦弱,脸色有些苍白,两只好看的眼睛继承了他爸爸的优点,在一对浓淡相宜的眉毛衬托下,总是给人一种温和的笑意。只是让人不明白的是,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黑布长衫,与房间里的气氛很不协调。

    “你好,洋子姐。”苏畅礼节性地向金洋子问好。

    “小畅,让洋子姐好好看看你。”金洋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比量了一下“这才几年工夫呀,你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记得小时候扯着我的衣襟要冰糖葫芦的事吗?那天我兜里没有钱,拿一张纸片哄你,结果你举着这张纸片在柜台前站了好半天,你姐姐回来后把我骂得够呛!”

    苏云骋和苏醒都笑了起来。苏畅也羞怯地笑了笑。

    “你为啥穿这样一件怪衣裳呀?”金洋子上下打量着他。

    苏畅突然大声反驳道:“怎么是怪衣裳呢?这是圣袍,是我主耶稣赐予的恩泽!”

    苏醒在一旁吐了吐舌头:“洋子,你不知道,小畅加入天主教了,如今人家是圣徒圣子,不是凡人了。阿门!”

    “mygod!(上帝!)”苏畅正色道“姐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已经改名叫‘苏和华’,你怎么还是‘小畅小畅’的。我这个名字是受过牧师洗礼的,我现在不再是苏家的儿子了,而是上帝的使者。你知道吗?!”

    “胡闹!”一直没插话的苏云骋听不下去了。堂堂市长、代理市委书记的公子,竟然痴迷于洋教,而且不再承认是他苏家的后代,这让他觉得十分难堪,尤其是在金洋子面前。况且,一旦传出去,立刻就能成为舆论的焦点。

    “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他板起脸申斥道“让你读个函授什么的你不念,整天往教堂里钻!——明天我就派人去把那个教堂封了!”

    “你不敢!”苏畅高声顶撞“贵党的政策不是宗教信仰自由吗?”

    “你——!”苏云骋真的动了气,狠狠捻灭才吸了一半的香烟,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要对桀骜不驯的儿子动粗。

    “苏伯伯别生气。”善于察颜观色的金洋子忙攀住苏云骋的胳膊“您还没吃饭吧?先去餐厅吧,我和小弟聊一聊,好吗?”

    苏醒似乎对家里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若无其事地对着小镜子给自己匀眉。苏云骋本来被气得脸色发青,可是金洋子柔软的嗓音却让他感到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不知不觉地,心头的火气一点点泄去了。

    苏畅气鼓鼓地盯着爸爸走出客厅,不情愿地在金洋子身边坐下。

    “别怪你爸爸嗔怪你。”金洋子笑咪咪地对他说“‘苏畅’这个名字多有诗意呀,你为啥非要改那么个不伦不类的怪名字?”

    苏畅睁大秀气的眼睛:“洋子姐,你真的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金洋子不置可否。

    苏畅擎起胸前镀金的小十字架,虔诚地说:“我主圣名‘耶和华’,我是主的赤子,所以就要跟着主改名‘苏和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是真正地脱胎换骨,变成了主的圣徒。”

    “你就不想再考大学了吗?真要考上大学是不能脱课进教堂做礼拜的!”金洋子不无担忧地问。

    苏畅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本印刷精美的新约全书:“我的大学在这里。学校里的所有课程都在一部圣经里,我会成为中国第一个宗教博士的。洋子姐——”他突然显得十分亢奋“你知道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吗?你知道‘诺亚方舟’吗?你知道‘出埃及记’吗?你知道”

    “你知道得再多,也成不了上帝的儿子。”一旁的苏醒冷冷地说“纯粹是脑子里有虫儿。”

    这是她的口头禅。

    苏畅的满腔热情被姐姐一句话浇灭了。

    “主啊,宽恕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们吧!阿门!”

    他悲天悯人地摇摇头,在胸前划着十字,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4

    “二姐!”

    人还没进屋,秋未寒兴奋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正在互相试衣服的夏珊珊与秋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她们知道“小夫子”一定又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秋未寒的家庭结构很有点意思。他是一家之主,却把夏珊珊叫作“姐姐”而在家里,夏珊珊总称秋未寒为“夫子”;秋叶是他叔叔的女儿,称他为哥,却不叫夏珊珊为嫂嫂,而也呼为“姐姐”似乎这三个人自小就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其实却不是这样。

    说起秋未寒两口子的婚姻,倒是颇有点戏剧性。本来,夏珊珊是冉欲飞的恋人,那时,她爸爸是泉灵县的县委书记,在那个近百万人口的大县里,夏珊珊是公认的一枝花。她从七八岁进戏校,到十七八岁时,更是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有一年辽河大学举办艺术节,夏珊珊随京剧班前去演出,当时正在学校担任学生会文艺部长的冉欲飞见到她,惊为天人,闲聊中便戏称她为半个“小老乡”因为泉灵县是仙峰市所辖的五区六县之一。艺术节结束,冉欲飞便对她展开凌厉的“爱情攻势”三天一个电话,两天一封情书,好在他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又是大学最后一年,学习压力不大,那些火一般的海誓山盟,浪漫而旖ni的中外情诗,终于敲开了夏珊珊正在怀春的心房。冉欲飞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宽肩长背,个头足有一米八十,而且谈吐不俗,又能说得一口标准的北京话,这些都符合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的条件。夏珊珊的妈妈有些世俗的观念,一见冉欲飞的面便有几分暗许,待听说他父亲是正在任的仙峰市副市长,更觉得“佳婿难觅”于是便做主为两人订了终身。好在辽河大学所在地与泉灵县相距不远,那两三年里,冉欲飞几乎每星期都要往夏珊珊家跑一次,两人着实有过一段热恋的日子。

    秋未寒原本是夏珊珊与冉欲飞之间的“绿衣使者”他从仙峰市考入辽河大学时,是冉欲飞把他从火车站接到学校校园的。冉欲飞比他高三届,很喜欢这个活泼而又聪明的小同乡。冉欲飞写给夏珊珊的第一封信,就是秋未寒送到她的寝室的。艺术节期间,她和同班的女生们都被安排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恋人之间全靠鸿雁传书。情浓难捺时,冉欲飞嫌邮局寄信太慢,便让秋未寒坐火车去把信送到泉灵县戏校夏珊珊手中。寒假时,冉欲飞初次到泉灵县城夏珊珊家里拜见“准”岳父岳母,心里忐忑,也拉着秋未寒做伴为自己壮胆。夏珊珊是夏家的“二公主”又比秋未寒大一岁,所以秋未寒从一开始就称她“二姐”

    不料后来出了变故。而起因则在于冉欲飞见异思迁。他与夏珊珊相处三年头上,夏珊珊的父亲退居二线了,在同一张人事任免公报上,他自己的父亲却升为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进入市委常委班子。不久后,在全省青联委员联谊会上,他结识了一位刚刚走红的歌唱演员,两人迅速坠入情网,半年后即喜结连理。这位女演员除了有和夏珊珊一样出色的身材和一样靓丽的脸蛋外,更重要的是,她父亲当时正担任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要职。

    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冉欲飞与夏珊珊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连电话都不打了。夏珊珊到团市委去找他,他也避而不见,并且否认自己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团市委的宣传部长是一位老大姐,对自己这个部下的花花公子习气颇有些看不惯,也很同情夏珊珊,便规劝他几次,可他听不进去,最后托关系调入市委宣传部下属的“五四三办公室”那时全国上下都在轰轰烈烈地搞“五讲四美三热爱”教育,这个办公室就是管这件事的。

    天真的夏珊珊还在等着冉欲飞回心转意。她觉得委屈,常常以泪洗面,连演出也懒得登台。突然有一天,秋未寒敲开她的家门。原来他刚刚毕业,分到仙峰日报当记者,这次到泉灵县采访,顺便来看望这位漂亮的“二姐”夏母让女儿陪他吃饭,面容憔悴的夏珊珊令秋未寒大吃一惊。

    “你不知道哇,”夏母气恼地说“这冉欲飞真不是东西!当初追珊珊时,抢着给她提鞋。如今看她爸爸下台了,立马变了脸。你说还有这样做人的吗?”

    秋未寒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冉哥对二姐的情义我最清楚了,他是不可能变心的。也许他这一阵子太忙了。”

    夏母在一旁还是喋喋不休,秋未寒借着酒劲,突兀地冒出一句连他本人都没有准备的话:“二姐,你放心。冉哥若是不要你了,我就娶你!”

    泪眼婆娑的夏珊珊定定地盯着秋未寒那张稚气未消的娃娃脸,颇有几分感激。她倒没有让秋未寒替代冉欲飞的意思,只是被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的诚意所打动。

    阴差阳错,后来,当听说冉欲飞与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千金结婚后,夏珊珊真的喜欢上了秋未寒。秋未寒为自己那句酒话付出的代价是,娶进一位漂亮的京剧花旦,而且这个唱念做俱佳的绝色青衣在不长时间里便靠自己的功底打进市京剧团,并成为蜚声全省的著名演员,成为仙峰市“三大美人”之一。

    今天秋未寒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的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日落煤山获得省文学奖一等奖。这个消息半月前他就从省作家协会创联部部长东方亦晨口中知道了,但当时还只是几个评委的意向性意见。东方亦晨在东钢公司当报社总编辑时就与他认识,那次他去省城开会,东方亦晨请他小聚,顺便透露了这个消息。刚才,已经当上市文化局局长兼市文联主席的冉欲飞亲自打电话告诉他最后的评选结果,并向他表示祝贺。冉欲飞还说,市里将在适当时机召开大会,对他和其他获奖者进行隆重表彰。这次仙峰市共有五部作品获奖,但长篇小说只有他这一部,而且那几个人的奖级也没有他高。

    秋未寒扑打去身上的雪花,放下手中的皮包,看见夏珊珊正在秋叶的帮助下试着一件新买的旗袍。三十岁的夏珊珊清水出芙蓉般清纯俏丽,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刚从校门出来的“学生妹”也许是长年练功的作用,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丰乳细腰,削肩鹅颈,天生一副贵妇人风姿。秋未寒看着qing动,不自禁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哥,羞哟。”胳膊肘上搭着夏珊珊换下来的旧衣服的秋叶调皮地划着脸蛋。

    “奔三十去的人了,还总是这样孩子气。”夏珊珊假嗔道“什么事让你高兴得这样?”

    秋未寒在地板上盘膝而坐,接过秋叶递来的水杯,边喝边把冉欲飞电话里告诉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冉欲飞的名字,夏珊珊皱皱眉头。一晃有几年没再见到这个令她厌恶的家伙了。和秋未寒结婚时,他还来参加婚礼,亏他好意思,竟然送了一个大大的花篮。这几年,冉欲飞凭着自己的精明和社会关系上的优势,在仕途上一直很顺利。若不是前些年因为大学生闹*受了点牵连,眼下恐怕官做得更大了。听说现任市长对他印象颇佳,所以外界都说他很有再度高升的趋势。但夏珊珊却始终不能原谅他,以至于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在电视里看见他的形象,都会下意识地产生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她想摆脱心头产生的不快,便打断丈夫的话。

    “夫子。”

    “唔?”

    “你打算怎样处理这部小说?”

    秋未寒说:“仙人峰杂志连载过,单行本也出了,还能怎么处理?”

    “拍电视剧呀。”夏珊珊在他身边坐下来“现在的长篇小说多如牛毛,读者根本看不过来,所以都产生不了大的影响。只有拍电视剧,才能造成轰动效应。写剧本又是你的强项。”

    “谈何容易!”秋未寒哂笑道“没有几百万,还想拍电视剧?何况,这是部古装剧,几百万也未必能够。”

    日落煤山写的是明末崇祯皇帝在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和满清贵族内外夹攻下自缢煤山导致亡国的事。秋未寒在大学里学的是历史,但却对文学创作情有独钟,所以,毕业后在历史研究方面没有什么建树,历史剧倒是写了不少,有些单本剧还在省内外产生过一定影响。现在他已经是省级作家,这部小说获奖,意味着他很快就要成为全国作协的会员了。

    “哥,晚饭吃什么呀?我该做饭了。”

    秋叶在门口问。

    “算了,别做了。”秋未寒笑着说“咱们去吃蒙古烤肉——今天我请客。”

    5

    秋未寒的老家在东部山区毓岚县,离仙峰市不算远,但却很贫困。他在家乡读完小学,后来因成绩优异而被保送到城里一所“希望工程”办的中学。虽然出身农家,他却聪颖超群,完全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辽河大学。毕业时仙峰日报社到学校挑选人才,他又是凭着四年中年年班级第一的成绩而被选中。二十二岁毕业,二十五岁成家,今年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同事们早就当了爸爸,可因为夏珊珊不愿意为生孩子而破坏体形,所以前些年他们两人一直过着二人世界的生活。几个月前,秋未寒回了趟老家,一贫如洗的远房叔叔婶婶求他给他们的独女秋叶在城里找点活干,他在恻隐心的作用下,把她领到城里来,工作不好找,只好让她在家里干些家务,每月给她存上几百元钱,算作工钱。夏珊珊暗地里埋怨他,自己尚未脱贫,便先救济别人,这姿态够高的了。

    不过秋叶却很乖巧。虽然是乡下孩子,她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干起活儿来手脚勤快,而且嘴巴很甜,把个夏珊珊侍奉得挑不出毛病来。有了秋叶,她从家务里彻底解脱出来,有更多时间用在业务上,倒也觉得多了这么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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